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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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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名

“好熱啊,開空調!”寧夏閉著眼睛咕噥著。一縷縷的熱風吹來,她額頭上還是起了細密的汗珠。

“誰把空調關掉了?”她實在受不了這悶熱的空氣,又咕噥了一句。

一場午覺睡得她頭昏昏沈沈地,連擡眼皮都覺得沈重。她舔了舔發幹的嘴唇,想再喊一次,但睜開眼之後,驚得不說話了。

她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又空曠的房間裏。

她躺床上,轉動著眼珠,瞅著周遭的一切。

灰白的水泥墻面,自地面起刷了層一米高的白石灰。房間裏僅有的家具是床尾一個一米高的老舊櫃子,櫃子上的暗紅色油漆斑駁陸離。這種櫃子她在爺爺奶奶老家的房間裏見過,但她很確定這不是在爺爺老家。因為爺爺老家那個老古董的櫃子是原木色的,而且放在一個不足十平方的陽臺隔出的小房間裏,而眼前這個房間,大得她都可以打羽毛球了。

印著紅雙喜的暗紅色小臺扇擱在櫃子上,扇葉正吱吱呀呀地轉動著,送出一縷縷的熱風。木櫃上還有一個粉色大書包,她定睛看了看,不是自己平常背著上學的那個。

室外聒噪的蟬鳴聲和此起彼伏的雞打鳴聲也提示著她,這不是自己生活過的地方。

這是哪裏呢?

她揉了揉發脹的腦袋,努力回想最近發生的事,想從中尋找答案。

她記得自己在上海讀完小學三年級,剛期末考試完,就被爸爸送到爺爺的鄉下老家過暑假。而在那之前,是爸爸和爺爺跟媽媽大吵了一架。兩個大男人跟一個女人吵架,爺爺還罵罵咧咧要打媽媽,被爸爸攔住了。弱小的自己和妹妹只能躲在房間裏,捂著耳朵,任憑外面狂風驟雨。

她想起自己在爺爺家無憂無慮地待了才兩個星期,爸爸風塵仆仆地趕來了,對她說要接她回上海。她不想這麽快回去,對爸爸說了句“爺爺叫你”,趁著爸爸轉頭的功夫,她跑了出去,橫穿過馬路,後來的事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。

努力回想的結果是,讓她頭痛欲裂。

她等腦袋清明,不那麽疼了,又分析起自己的處境:這裏看似還是農村,如果自己不是在爺爺老家,又是在哪裏呢?

她凝神聽了一會兒,除了窗戶外傳進來的蟬鳴聲、雞叫聲,房間裏的風扇聲,房間敞開的木門外,還有什麽東西裂開的細小聲音。

寧夏有些好奇,坐了起來,剛想下床,一個瘦小的女孩走了進來。

妹妹?

寧夏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跟妹妹寧辰酷似的女孩,只是眼前這個更高更瘦,年紀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。她肯定不是寧辰,寧辰比自己小五歲,比自己矮一大截。

“你醒啦?”女孩操著一口武漢方言問道。

寧夏雖然沒在武漢生活過,但每次跟家家視頻,家家都用武漢方言跟自己說話,她聽得多了,也能聽懂大概。

“嗯。”寧夏點點頭,輕聲回應,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,探尋的目光在女孩身上上下打量。她腦海裏也同時搜尋著,難道是媽媽這邊哪個親戚的女兒,她的遠方表妹?

寧夏的思緒被女孩伸出的細小胳膊打斷了,她的目光也隨著女孩的手移動著。只見女孩手掌先在她額頭上探了探,又在自己腦門上摸了摸,然後揚起笑臉興奮道:“退燒了,退燒了!”

隨著女孩的驚呼,一大一小兩個男生魚貫進來,圍在床邊,目光直直盯著寧夏。寧夏也掃視著他們。

大的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大,但很顯沈穩,跟班上那群調皮的男生明顯不同。小的看起來就比妹妹大點,應該是還在讀幼兒園,一臉稚氣。

兩人的衣服雖然不至於破破爛爛,但看起來都是洗了很多回的,有些掉色,純棉質地,款式老舊。大的個子高,顯得衣衫小了,小的個子還沒長出來,像偷穿大人衣服。站在中間的女孩雖然個子廋,但穿的淡藍色連衣裙倒是很合身。裙子是無袖的,裙身也沒有任何修飾點綴,極簡單的款式,卻襯得她一張白凈的臉越發幹凈清爽。

“哥,你也試試,她是不是退燒了?”女孩很自信自己的判斷,但又急於求證。

她自覺往後讓了讓,高個少年上前來,跟女孩剛才一樣的動作,然後得出跟女孩同樣的結論。

寧夏看著三人如釋重負的驚喜面龐,疑惑地問道:“我生病了?”

“嗯。”女孩重重地點頭,“你發高燒了,從昨天下午到我家來開始的,到現在,快燒了一天了!”

寧夏皺著眉頭,“我怎麽不記得?”

“你發燒了,睡得昏昏沈沈的,昨晚上和今天早上的飯,還是我媽給你餵的。”女孩回應道。

寧夏揉了揉太陽穴,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:只覺得有人在餵自己喝粥,彼時她求生意志正強烈,便努力吞咽,恍恍惚惚中見聽到一道柔和的女聲:“可憐的娃呀,多吃點,病才能好得快!”

寧夏感覺身上輕快了不少,但汗水打濕的衣裙貼在身上,粘膩得難受。

“我想喝水,想洗澡。”她看著女孩,本能地說出自己需求。

女孩為難地看向高個少年,“哥,她能不能洗澡啊?”

高個少年想了想,回答:“應該可以吧!這麽熱的天,再不能洗澡,不是要臭了?”

女孩讚同地點點頭,“三三,你去燒水。”

聞言,小個子男生轉身,準備出門。

“啊?還要燒水啊?沒有熱水器嗎?”寧夏不可置信地問道。

小個子男生腳步一頓,站在原地,朝女孩問道:“姐,還要不要燒水啊?”

“熱水器是什麽東西?”女孩看向寧夏,一臉疑惑。

寧夏被問得不知該怎麽回答了,她只是洗澡的時候經常用,但並不知道這東西的原理,更不知道該怎麽對一個鄉下人解釋他們沒見過的東西。

“額,就是洗澡用的,能放出熱水來。”寧夏想了半天,最後得出這樣的總結。

“好吧,你們城裏人就是見識多。我家沒有這些。”女孩兩手一攤。

隨後,她轉身對小個子男生說道:“三三,你還是去燒水吧,兩口鍋都燒上水。”

小個子男生接到話,腳步麻利地出門了。

“起來喝水吧!”話少的高個少年說了句,也出去了。

房間裏就剩下寧夏和女孩。

女孩指了指那個粉色書包:“你的換洗衣服在裏面,我去給你倒水喝。”然後,她也出去了。

寧夏挪動到床邊,盯著地上的粉色涼拖出神。

這塑料拖鞋也是自己沒見過的。她從小到大的鞋子都是媽媽買的,因為自己喜歡小豬佩奇、艾莎等卡通人物,媽媽就按照自己的喜好買。而眼前的涼鞋,就是粉色的鞋身,鞋面是簡單的粉色和白色相間的條紋,不醜但是不喜歡。

腳剛伸進鞋裏,女孩就進來了,遞給她一個粉色透明水杯。

寧夏又盯著那個水杯看,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女孩見她半天不接,笑著說道:“你自己的水杯,你不認識啦?”

“我的水杯?”寧夏這句話雖是問句,但心裏已經很肯定了那個猜測,只是半天不敢相信。

“是呀,這水杯是你爸爸送你過來時,一起帶過來的,還有你的書包,衣服和鞋子都是。”

書包、衣服也是?

寧夏一下站起來,因起來得有些急,眼前黑了一瞬,差點又跌回去。她扶著床站穩了,等又能看清東西了,才朝床尾的櫃子挪過去。她提起那個粉色的大書包,放在床上,又在床上坐下。

她拉開書包拉鏈,露出一個裝滿衣服的透明塑料袋。她把塑料袋拽出來放在床上,再看書包裏,是幾本書。她把書也一股腦兒倒了出來。

一本暑假作業,還有三年級下學期的數學和語文課本各一本,再加一本作文書。課本上貼的標簽一下子映入眼簾。

姓名:寧夏

學校:鄱陽街小學

班級:三(1)班

寧夏看著這課本標簽,實在是讓人難以消化。

鄱陽街小學?在哪裏?她沒聽過。還有,這手填的字,是寧夏的爸爸寫的嗎?看起來都比寧海誠寫得好一百倍!

雖然自己腦袋發過燒,但也能推理出來,自己的大腦意識出逃了,逃到了現在這個女生身體裏,這個女生跟自己同名,而且也讀小學三年級,現在正在某個鄉下的親戚家過暑假。

緊接著,就是一堆疑問。

自己的身體呢,在哪裏?

還有,這個被自己占據了身體的女孩的靈魂呢,又去了哪裏?

我和這個同名的女孩,不會是互換了靈魂吧?

她想,這件事她講出來,沒人會信,更沒人能給她答案。

與其煩惱自己怎麽來的,不如好好活在當下。她也一直是這樣一個隨遇而安的人。

既然不糾結了,她又將那幾本書重新裝回書包裏。暑假作業,就是到了暑假快結束才做的作業,先一邊涼快去吧!

現在嘛,沒了天天逼自己學習的爸爸,她又是個快樂的、樂不思蜀的兔子!

寧夏擡頭,看了一眼安靜在一旁看她半天的女孩,微笑著接過女孩手裏的水杯,道了謝。

她猛罐灌了一大口,覺得不解渴,又仰頭喝起來,直到水杯見底了,她才將水杯還給女孩,打了個響亮的飽嗝。

“還要嗎?”女孩看著她滿血覆活的樣子,笑著問。

“不要了,謝謝!”

女孩轉身將水杯放在木櫃上,“我去給你拿洗澡盆。”

“謝謝!”

寧夏看著女孩出門了,忽然覺得自己要是真有這麽一個可愛的妹妹,該多好。

她也有個妹妹,叫寧辰,比自己小五歲,在讀幼兒園小班。但她覺得寧辰一點都不可愛,總是拿她的玩具玩,說成自己的。她還會在爸爸媽媽面前哭,讓爸爸媽媽以為自己又欺負她了,然後自己就被爸媽一頓思想教育。

她有點好奇,現在自己占據身體的這個叫寧夏的女孩,家庭是怎麽樣的,也和自己一樣,有個不懂事的妹妹嗎?她的爸爸也和自己的爸爸一樣,是個有個暴躁脾氣的野牛?

那個寧夏又是為什麽被送到鄉下親戚家的呢?她爸爸為什麽不送她去自己的爺爺或者外公家?

寧夏思忖間,手裏的動作沒停。她打開了那個大袋子,翻看裏面的衣服。短袖短褲、裙子,總共五套,夠自己換洗了。衣服多是粉色,還有少量其他色彩,總之,都是鮮亮的顏色。

“盆子給你放這裏了。”女孩不知什麽時候拖了個大紅色塑料盆進來,往地上一放,不等她回應,又拖了一把小椅子進來,“你的毛巾,給你搭椅子上了啊!”

緊跟在她身後的,是剛才的兄弟倆,兩人手裏都拎著一桶水。

哥哥拎的水桶大些,他進來後,就將水桶裏的水倒入澡盆裏。弟弟拎了一個小桶,水沒倒,就將桶擱在了澡盆邊。

兄弟倆送完水,二話不說,就出去了。

寧夏看著眼前的陣仗,能猜出澡盆裏的水是洗澡的,小桶裏的水應該是用來洗頭的。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。

在上海的家裏,洗頭發有媽媽幫忙,爺爺家,洗頭發有奶奶幫忙。

眼下,家裏一個大人都沒有。難道要一個比自己還小的人給自己洗頭?

她好像開不了這個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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